——贺达农的秦岭山水

文/李娜

山水在中国画创作中永远是一个古老而又常新的题目。在画家眼中，山水的时序变化、风雨明晦、烟锁云断，都是宇宙运行的一部分，都是大道演化的外在表现。千百年来，中国的山水画家，始终以自己的笔墨语言去表现山水的万千气象，挖掘古老新意中的永恒精神。贺达农的山水画多以秦岭诸峰、陕南秀水为创作题材原型，在师古人、师造化的同时注重技法创新，表现出鲜明的个性特色，形成了笔墨质朴内敛，气象清新自然，巧思妙构而又无雕琢痕迹的独特风格。他的作品笔精墨妙、华滋浑厚。上追范宽之雄峻、王蒙之绵密；下逮黄宾虹之含浑、张大千之酣畅，从中可见其深厚的学养功夫以及对传统艺术精神的深刻感悟。

贺达农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亲都是陕西师范大学的教师，由于家学渊源，自幼便耳濡目染，打下坚实的国学功底，萌生了对艺术的浓厚兴趣。16岁时，贺达农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去了农村，一呆就是3年，接着又在工厂干了10年。这期间，他在艰苦的生产劳动中与农民、工人深入接触，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1981年初，贺达农终于从工厂调入西安美术学院，从此走上正规的科班学习之路。在美院，他如鱼得水，进步显著。也就是那个时期，贺达农结识了对他一生的艺术道路产生重大影响的著名国画大师刘文西教授。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刘文西教授在美院的大礼堂举办了个人画展，第一次看到刘教授的作品，贺达农就被深深的震撼了，他能感觉到大师笔墨间流淌的情趣，能听得出画面上所讲述的故事，尤其敬佩刘教授50多年来扎根陕北的黄土地、表现劳动人民和当前时代的现实主义创作态度。在美院的近二十年来，贺达农不仅有机会经常观摩图书馆珍藏的历代名画真迹，还认识了很多书画界的名家，如赵步唐先生、陈忠志先生、赵文发先生、茹桂先生等等。这些人都在他艺术认知结构的形成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经常来往于这些艺术家当中，贺达农热爱绘画的原始冲动，更加一发而不可收，进步也是日新月异。

贺达农自言并非天赋异禀，现有的一些成就都是数十年如一日深入生活、坚持采风、挥毫不辍、积渐悟为顿悟的结果。他说：“我把生命的三分之一时间都用在了绘画上，画画是我业余生活的全部，现在美院有的学生三年画不了100幅画，更有甚者连毕业创作都拿不出来，而我每年都画1000多幅。”他默默耕耘，上下求索，在中国山水画领域里不断深入和发展，得到了美术界越来越多的重视和肯定。

多年来，贺达农一直以秦岭为创作基地，为了画好心中的秦岭山水，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秦岭山脉，东至河南，西至甘肃，南至四川，北至渭河。他到過河南靈寶、鼎湖灣是為了游覽萬畝黃河濕地、觀珍奇水禽、品黃河黑魚。他爬华山、登太白是为了观华山的雄伟奇险、烟云瞬变以及太白山隨者海拔的升高植被所起的變化和太白山頂的冰川遗迹。他深入秦岭腹地柞水、镇安是为了亲自采摘当地的核桃和板栗。他到過甘肅兩當、雙石鋪是為了畫出秦嶺西部的風貌、并迷上了當地的根雕藝術。他来到嘉陵江、汉江是为了夜听嘉陵江涛声、观安康的龙舟大赛。他到過汉中、南郑是为了再次回顾历史、缅怀革命先烈。他來到旬陽、白河是為了在春節過后看到滿山遍野的白桃花和成片金黃色的油菜花、看江中匆忙過往的運輸船和采石船并體驗漢江碼頭今日的繁忙。他到過丹凤、商南是为了游览金丝峡大峡谷、体验陕南的风土人情。他來到四川萬源、嵐皋是為了描繪巴山秀水、游覽美麗的南宮山。他到过紫阳、石泉是为了上山采摘千亩茶园、关注山区的教育事业。他來到城固、西鄉是為了觀看珍貴的漢白玉大理石的開采、體驗陜南的民俗民風。他去过洋县、拂坪是为了亲眼看到珍贵的野生动物朱鹮和大熊猫……。他跋涉于崇山峻岭之中，以画家的眼睛和心境，体会祖国山河之壮美，融汇大自然之灵气，在师造化的过程中加深对前人山水画法度的理解。

我曾多次在画展上看到他的山水画，印象很深。贺达农笔下的山水，线条疏朗，重而不滞，轻而不浮，一气呵成，皴擦点染若漫不经意却又完全合乎法度，既概括抽象，又色墨浓郁。他的《陕南写生》诸作，写实之中富有新意，笔墨大胆酣畅，迥然于流俗之上。用笔沉着圆劲、极有弹性，用墨则更见神采。其以积墨去画层峦叠嶂，一层层积得极见层次而又灵虚不燥；其淡墨行在破墨之中，清澈透明而不浮。均使坚实、浑厚的作品显出混沌与虚灵，如风行水上、清新自然。

从整体上看，贺达农的山水画一方面注重写实，脱离规矩的约束而与真山水相结合；另一方面又是凭感觉来把握和表现对象，这是感性对于理性程式的突破，体现出画家敏锐的捕捉瞬间感觉和娴熟运用笔墨的能力。故而贺达农笔下的山水，保持了中国画的神韵，浓色与浓墨交汇泼洒，色墨相间，墨色交融，明晦变幻，清丽委婉。“难得糊涂”一直是中国人在做人达到了一定程度后才能达到的人生境界。他的代表作之一《终南新绿》，浑然苍茫，把高远、平远、深远几个因素的逻辑关系减弱，朦胧一片，但其中却渗透着画家面对自然“思接千载”的沉静抒怀。庄子说：“得意忘言，得意忘象。”忘言，忘象在艺术上表现为丢舍，转化到造型上就是“忘形”，具体表现手法为模糊和简洁。这模糊是意念、意象、意境生成的最初形态，是潜意识的流露，也是最为对应于心源的形态。在尺幅之间的有限空间里，画家将纵横几十里山川的险峻和秀丽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将群峰万壑尽收眼底的驾驭能力，充分显示了贺达农深厚的传统功力。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艺术品市场机制的形成和发展对画家的艺术创作产生的积极影响不言而喻，但它的负效应也是显而易见的。画家的作品需要社会的承认，但这种承认是欣赏者与作者心灵的沟通和契合，却不应以名利为出发点。贺达农的作品经常在一些国内外专业画展中展出、拍卖或在一些专业刊物发表，以鲜明的艺术个性，高超的笔墨技法引起专业画家和国画爱好者的普遍关注，但他始终保持低调，踏踏实实坚守画室，一如既往地画自己所喜欢的山水，实为难得。虽然他也卖画，却从不为迎合市场趣味而放弃自己对山水画的独特的审美追求。他说：“画家一方面要顺从市场的经济规律，发挥市场对艺术创作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又不能一味追求市场而忽视艺术的自然审美规律。艺术家要遵循艺术的创作和发展规律，坚持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相统一。”

在贺达农的作品里，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和人文精神得以充分的体现，不仅在传统意义上，而且在现代意义上，都具有丰富的文化涵义。他说：“我们要谦虚地学习优良的传统，敏锐地把握时代的脉搏，将传统文化和现代审美相结合，既保持民族性，又体现时代性，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国画山水是值得琢磨一辈子的，俗语称：‘10年点，20年线，30年才知道意境难’，西安美术学院‘弘美厚德，借古开今’的校训是我始终恪守的信条，我将坚定不移地在漫漫艺术长路上探索和前进。”

                                                                      2009年10月于西安美院